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井身井事话乡愁

作者:孙礼 文章来源:人民长江报 发布时间:2018年02月23日

贾平凹说,树是一条竖起的河。我则说,树更是一口井。

井虽小,但对人类的养育之恩决不亚于都江堰、大运河,史上漫长的岁月,几乎是无人无处无时不受益于井。北方有井,首重灌溉。北方地区缺地表水,发现井水后,就想到用井水来灌溉,一口井能浇灌一亩至数亩土地,井灌技术很发达。《管子·乘马》记载,有井灌溉的农田划入高级农田,可增加赋税,相当于现在搞了农田水利基本建设。直到现代,北方的水土保持,井仍是不可或缺的小型水利水保工程。而南方,井首重于饮用,大多集中在较大的集镇或县以上城市,现在,鄱阳湖每遇大汛,横七竖八的大小长堤,最怕出现“黄龙”管涌,也是靠“井”来镇治这些“黄龙”,大汛一过,鄱阳湖周边就出现无数“井”的奇观。

祖先依河(湖)而居,创造了早期的黄河、长江、珠江、鄱阳湖、洞庭湖等水系文明。有了井之后,依河(湖)而居的居民也能依井而居了,一部分人远离河(湖)迁徙到平原、山区,依山而居、依土而居,井的挖掘很关键。围井而居的生活很安逸,帝尧时代的《击壤歌》曰:“吾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尧何等力!”井成为生活必备。

我们曾误读农民最散漫,井田制最保守,其实不然。上古时代源于井的井田制,将一里方九百亩划分为九区,形如“井”字,一族聚井而居,同井之人为一区。井田制能让社会“井然有序”“井井有条”“井水不犯河水”。“井里之蛙”“坐井观天”“落井下石”在古代就是一个贬义词,是对保守恋旧、陷害同类的极端鄙视,激励人们不要恋家,要勇于开拓,面向世界并非“背井离乡”,相反要认得家乡的井,牢记故乡的根。井在水文化里,包含着纪律与自由、进取与奋斗、团结与和谐、爱国与思家的人类核心价值观。

乡村的井因灌溉功能还有着强大的生命力。2013年江西大旱,我到赣州,市里陪同的防办负责人反复地告诉我井抗旱的神奇,并写了论文,要求我到现场看看。一路上,发现很多地方正在挖井。在兴国县碧绿的田野里,星星点点有人守着自家的井,塘、渠、河都枯了,但井没有枯,抽水机的管子伸进井里,老百姓守着井水卖钱。鄱阳湖区的井也没有废弃,湖边的余干县、鄱阳县就有很多井。干旱时,鄱阳湖“远水解不了近渴”,远水不如“近井”。

我想起家乡安徽太湖的井。我把我小学里那口井叫“校井”,它在学校食堂的大门前。学校前身是一座洋教堂,那井也很讲究,高高的井沿,正正方方的井台,全是红褐色石块铺就的。平时我和很多同学喜欢俯瞰井水,那井很深,石垒的井壁黑黑的,一汪油亮的水在井底晃荡,看了头晕。学语文“井底之蛙”,学科普井水冬暖夏凉,就要到井边体验遐想一番。严冬,露天装满井水的缸,第二天就结成一圆圆的冰,引来孩子们围观。“江上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”雪天的“校井”就会再现这副画面。我把父亲住的县委大院的那口井叫“父井”。我到父亲那里小住时,就常常到井边汲水、洗衣洗碗。常遇到“县太爷”们在井边汲水、洗脸等,还亲切地交谈和询问,井让我看到了高官们平凡的一面。我把县城十字路口边的那“全县第一井”叫“妻井”。上县的人都知道并受益于那口井,洗洗手,解解渴等。妻子说:“我家就住在井边的小区。由于那里交通方便,所以不止一个小区享用,汲水有时排长队,街坊们在那里家长里短聊天有时忘了回家。有了自来水后,那井寂寞了,最终修路那井就压在了花园底下。”我把农村家家新建的压水井叫“乡井”。乡亲们以前常常痛苦地谈到,村里的男人很少活到60岁的,总得些不治之症。我首先想到了水,全村饮用水的那口水塘,吃喝拉撒全在里面,很不卫生,建议乡亲家家打口压水井,大概一井费用200元,可以承受。乡亲们听了,家家门前都有了一架“铁蜻蜓”,不再挑水生活了。现在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多了,主要是改革开放农民生活富裕了,但压水井也功不可没。

南昌城里睁了2200年明亮眼睛的井是安详地合上了,很多井有尊严地掩埋在地下,成了地下文物、水利文物,她是人类最早水利工程纪念碑,是水文化、水利文化之根。取而代之的发达水网,乃是水利的进步,是水更发达、更深邃、更广大的根系,勿忘古井,记住乡愁,自当欣然!

责任编辑:周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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