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现在有多少条路,我并不完全清楚。但从省道、县乡道、村道到通田的机耕道,大体上我是知道的。
可以说,家乡道路的变迁,我算是历史的见证者。
1954年,我在桃源湾读小学,学校离家虽然不到1公里,但隔着一条小河,这条小河上没有桥,也没有渡河的小船,我们上学只能从滚水坝上走过。每逢吹风下雨,我的启蒙老师崔瑞卿都会像渡船一样来回接送我们。一天,崔老师重病卧床,我们几个小学生结伴上学,刚趟到滚水坝中间,一个浪头把我冲走了,小伙伴急得大哭。好在“天不灭曹”,冲了300米后,水浪又把我抛在了小河岸。崔老师闻讯后,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,从学校跑出来把我抱回了家。母亲见到我后,又是哭又是喜。怕我受惊吓失魂落魄,连续三个晚上给我喊魂“孝忠回来没有?”我要答“回来了!”一喊一答直到深夜。加上邻居也宽慰母亲“这伢儿命大福大”,母亲才放心。
直到上世纪80年代,政府才在滚水坝上架起了一座小桥。
1960年,我还是常德一中的学生,那年夏天学校组织我们到离校30公里外的周家店公社寡妈洲大队帮助抢收早稻抢插晚稻。一天,我堂兄从家乡赶来叫我,说我父亲亡故,我丢下手中的稻子请假往家里赶。路上乌鸦叫、心里急、腿疲软,寡妈洲离王家嘴只有15公里,我俩从下午5点钟走起,走到半夜还在荒山野岭摸黑打转,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。天亮时,才发现是在七姑山下朱家凸一带来回走圈子。等到我走回家时,二哥已准备将父亲下葬了。那时人死了安葬很简单,既没有和尚道士,也没有洋鼓洋号,更没有花圈挽幛,我母亲痛哭一场就入土为安了。迷路的地方在临澧县与鼎城区的交界处,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在临澧县任县委书记,与鼎城区领导协商,把几条边界路都连通起来了,虽然是砂泥路,但总归是好得多了。
1971年初,我在慈利县三官寺工作。一天,二哥发来电报说母亲病重。看完电报,我立马请假往家里奔。现在从三官寺到王家嘴顶多3个小时的车程,那时我却日夜兼程走了3天,等我到家时,母亲已放进水泥棺材里了。可怜的母亲,养育我成人,临走时话都没有说上半句。这不怪天,不怪地,只怪交通不便利。
现在,我早晨八点钟从长沙出发,十一点钟就可以到王家嘴。家乡的路好了,“千里长沙一日还”的日子到了,可我的父母却再也不见了。